方英文的長篇小說《群山絕響》年初一出版,立即好評如潮。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了,我才從網上購得一本。收到書后即微信報告作者我是該書讀者了,作家當即回復:回憶我們的年少吧。我回復:那讀著一定親切。為什么這樣說呢?因為我和方英文是同鄉加同學,同飲一河水、同吃一川稻,更是同校同師教育下長大的。
我的閱讀多是晚上睡床頭進行的。英文的文章向來讀著開心有趣,睡前閱讀等于精神洗滌,格外適意舒坦。讀《群山絕響》亦如此,每晚只讀兩三章,親切,享受,不時共鳴,夢里回到家鄉,一概是少時的情景與人物。
英文是家鄉走出去的大家,他的風格是我偏愛的,所以但凡見他報刊上、網絡上的文章,我都要認真品味一番。他的書,能買到的我都買了。他的三部長篇小說我全讀了,實話實說,最喜歡的還是這本《群山絕響》:更接地氣,更貼平民,更融自然。此作在保持作者一貫藝術風格的基礎上,仿佛華麗轉身,變作一位天真樸素、純凈美麗的村姑,款款走來,藝術魅力格外吸引人。作者于書中折射出的創作心態是寧靜的、平和的、舒緩的、從容的、純真的、溫情的。更是心靈回歸的,甚至是宗教的。難怪作者寫了五年時間,一天只寫幾百字,且用傳統的毛筆所寫。如此慢工細活,平心靜氣,精雕細刻,在浩浩文學大軍中,在熙來攘往的文化名利場中,在文學追求速成的時尚下,又有幾人能做到呢?英文這部書的成功恰恰印證了諸葛亮那句千古名言——寧靜而致遠。
讀完《群山絕響》,不知為什么,我忽然想起龔自珍《己亥雜詩》中一首詩:“少年哀樂過于人,歌泣無端字字真。既壯周旋雜癡黠,童心來復夢中身。”我總覺得用這首詩來解讀和品味《群山絕響》,很合適的。
許多評論家都認為,《群山絕響》是一部帶著自傳色彩的長篇小說。我也認為,而且我更有資格認為。《群山絕響》里那個具有小江南風光的楚子川不就是英文與我的家鄉程家川嗎?那所漢叔中學不就是我們當年共同就讀的西口中學嗎?那個元尚嬰何嘗不是英文自己呢?還有書中許多人物,我都可以掰著指頭說出他或她的原型來。
《群山絕響》的取材,大致來自作者少年時代的哀與樂、歌與泣。然而,英文在回嚼和書寫這些的時候,已經是經歷人生幾十年的世路周旋,心中不僅夾雜著童心未泯的“癡”,還有洞明世情的“黠”。書中的事,不等于英文少年時代的真事;主人公元尚嬰也不等于少年時代的英文自己。但英文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,那就是“童心來復夢中身”。
《群山絕響》傳遞給我們的是一顆初心,一顆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的原始本真的初心。通篇彌漫著傳統懿德,一種誰也無法割斷的鄉愁親情,藝術魅力恰在這里。作品背景的那個時代,“紅彤彤”的特殊年代,如何處理既不失真實又不至犯忌,難度是相當大的。然而作者很高明,本著冷靜客觀的態度,真實再現極端革命的荒唐與可笑、大集體導致的缺吃少穿,不做任何闡釋評判;重點用在以不諳世事的少年視角,來挖掘人性之善之美,來反襯少年的喜怒哀樂。按說,書中大量引用領袖頌歌及語錄歌,一般是會影響作品美學品質的,但恰恰相反,由于作者高超的“方氏幽默”,加上奇崛瑰麗的文學話語,讓《群山絕響》變得妙趣橫生,大大增加了可讀性與耐讀性。
近年來,懷舊與鄉愁文學充斥報刊,多以散文為主,但寫出深度和張力的并不多。方英文一反常規,采用長篇小說的形式書寫往事,藝術再現了一個大時代的生動畫卷與戛然終結,突破了散文“我”的局限,填補了文學的某種空白。 (姚元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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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心來復夢中身——讀《群山絕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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