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 欣
也許是對昆侖神往已久,也許是產生了高原反應,當我滿懷虔誠地走進昆侖山時,竟感覺有些微微地飄,如同步入一場神圣的夢境:群山巍峨蒼然,碧空純凈遼遠,融雪河流張狂奔騰,還有雪山腳下,時而悠然覓食,時而馳騁嘶鳴的藏野驢……這一切,讓我堅信,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去的地方。
時值暑夏,青海格爾木卻清風舒爽。吃過早飯,在朋友陳的陪同下,我們向百公里外的昆侖山口進發了。越野車駛過“萬山之祖”碑刻,進入昆侖山區,“橫空出世,莽昆侖”之感忽地強烈了。沿著迂回蜿蜒的京拉公路行駛,昆侖群山的鏗鏘之骨、浩然之氣,以迥異卻豪爽的雄姿接連映入眼簾。
一會兒,車緊貼山腳前進,搖下車窗仰望,山壁平直,山峰高聳,讓我內心感到一陣陣慌張,想著要趕緊開過這段路,但又不便催促司機馬師傅。
一會兒,車駛離山腳,爬上一段高坡,放眼遠眺,山脊參差逶迤。近處是一排云嶺,它的背后以及再背后,還有數不清的山尖,如春筍般凸了出來,層巒疊嶂,氣勢滂沱,壯美之態撼動心魂。那些山峰似乎就在跟前,又好像遙不可及。朋友陳笑著說,望山跑死馬,其實遠著呢。
不經意向下看,車輪下竟是數丈深的溝壑,它的坡有直的斜的,對岸,竟然還有如外挑屋檐或帽檐的,頂部斜伸了出來。這是雪山融水流經此地,千百年沖刷形成的自然地貌。而我卻有些擔心了,稍有震動,凸出部分會不會坍塌下去呢?
車行了近三個小時,雪山漸漸出現在眼前,我的心跳也加速起來。朋友陳指著最高的雪峰說,那是玉珠峰,是昆侖山東段最高峰,約5100米。玉珠峰與姊妹雪山并列排序,他們在白色云霧里時隱時現,有時我根本無法辨別山尖上,哪里是雪哪里是云。他們似乎有著某種默契,相依相擁,戀戀難舍。
偶有一片云朵散去,天空露出純粹的湛藍,更襯托了雪山一塵不染的白。面對亙古屹立的雪山,我心頭許多的是非與煩擾竟消失殆盡了。不由自主地默默誦讀起詩人王心鑒的佳句:白云有意掩仙蹤,雪嶺未融亙古冰;身在塞外遠俗域,多少心霾已澄清。
玉珠峰對面有幾家小飯店,已是午時,選一家,坐進去。窗外,雪山皚皚,與木格花窗構成一幅立體的雪山峻嶺油畫。飯后,繼續上行。正當我們陶醉在雪嶺風光時,馬師傅突然停下車,并做出“噓”的動作,隨后,他朝雪山腳下指去。哇,塘邊竟有幾匹肥壯的藏野驢!我激動著,想跳下車,近距離拍照,卻立即被馬師傅攔住了,口氣不容置疑地說:“別打擾它們!”聞此,我突然感到慚愧。仰慕昆侖,敬畏昆侖,那么就該敬重昆侖的一草一木、一石一物,別打擾他們,應是我們人類活動不能逾越的紅線。
約莫半小時后,我們總算抵達了目的地——昆侖山口。路右側,經幡飛揚處,“昆侖山口”四個石刻大字遒勁有力,碑側面刻著“海拔4767米”。還有一尊藏羚羊石刻,下面青石上標著“可可西里國家級自然保護區”字樣。我知道,可可西里“無人區”,是中國面積最大,海拔最高,野生動物資源最為豐富的自然保護區之一。
與藏羚羊石刻并排的,還有一尊紅砂石人物雕像,他一手握著鋼槍,一手抱著藏羚羊幼崽,昂首挺立,目光堅毅。朋友陳告訴我,這個塑像就是被原國家環保局、原林業部授予 “環保衛士”稱號的索南達杰,1994年1月,在與藏羚羊盜獵者的搏斗中犧牲。他嘆了口氣,又介紹說,可可西里腹地的最高峰布喀達坂峰海拔6860米,而這尊雕塑高度設計為6.86米,寓意著索南達杰永遠是可可西里的最高峰。
索南達杰,昆侖的好兒子,舍身環保的好戰友。巍巍昆侖,不僅鍛打和練就了他勇敢正義的秉性,也見證了他無私無畏的赤誠。悲慟和嘆惋之余,面對這位勇士的塑像,我們畢恭畢敬地三鞠躬。
“登昆侖兮四望,心飛揚兮浩蕩”,昆侖山口,我生命的新高度、靈魂的新跨越。眺望群山,蒼茫綿延到天際,它們鐵骨錚錚、浩氣英風,如父親堅韌不屈的脊梁,賦予我砥礪奮進的力量;仰望蒼穹,天藍得太過分了,云也低得太不像話了,似乎觸手可及,我知道,這是我離天更近的地方,也是我離夢更近、離心更近的地方。風,從遠方的遠方吹來,兇了些,也涼了些,但一聲聲粗獷厚重的嘯鳴,已成為我脈搏里最具活力的律動。我想以一塊昆侖枯石的模樣,迎著高原烈風,或歇斯底里地縱情放歌,或撕心裂肺地放聲號哭,似乎只有這樣,才能表達我對昆侖的拳拳之心、殷殷之敬,但我不舍也不忍,我怎能攪擾您——我的昆侖圣境。
(編輯:孫兒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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