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迅散文集《朝花夕拾》里,有一篇《五猖會》,記錄兒時在紹興盼望觀看五神會的急切與興奮之情。學界普遍認為五猖神是五位鎮壓惡鬼的小神,也有五位大神之說。五猖神信仰的起源地,便是位于古徽州現隸屬江西上饒的婺源縣,隨后向外傳播,成為江南的區域性神靈。
五猖神只是古徽州地區被供奉的數不勝數的神靈之一,嘉靖《徽州府志》便直言:“徽人之俗鬼而好祀。”在徽州一府六縣,民眾生活中的神靈信仰,內涵極為豐富,形式也紛繁復雜。筆者猶記求學時,逢中考和高考,祖母便帶自己和堂弟去往秋口鎮長徑村的一處小廟——聽聞因其靈驗一度名聲在外,虔心敬拜,以求文昌帝助陣,考完試還要去還愿。
回到正題,作為民間信仰的標識之一,對風水的信崇曾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心理意識。“風水”一詞最早見于托名為晉代郭璞所著的《葬書》中:“葬者,乘生氣也。經曰,氣乘則風散,界水則止。古人聚之使不散,行之使有止,故謂之風水。”
一般而言,人們相信,遵循風水學的一套主張便能得到好運,反之則會災禍臨頭。風水術不僅有著駁雜的理論,還有一整套極為復雜的操作程序。其實施必須由具有專門知識、有一定專業訓練的人即風水先生來承擔。他們判斷死去的祖先、新建的家宅,是否占住天時地利,能否與自然和諧運行,其結果完全是體現在子孫后代身上的。若有一處選擇不當,惡果都得由子孫承受。基于對這種因果關系的敬畏,人們才要求嚴格準確地按照陰陽先生的指揮行事,來不得半點含糊。
今日文章所談“風水”,則海納百川取其廣義,從祖先崇拜、英雄崇拜到宗教活動乃至迷信風俗,都收入囊中。風水之理,主要強調人與自然的關系,人與自然若能進行切近直接的溝通,即可維持萬事萬物之和諧,徽州地區眾多信仰活動便是在此基礎上展開。如徽州許多地方志都會有貫穿一年始終的各種信仰習俗之記載,統攝著民眾的日常生活。
在徽州,祖先便是一種神靈。人們普遍認為祖先可以顯靈,經常祭拜能夠庇護子孫、福澤綿延,否則會遭遇不測。這種心理意識,周作人先生在《無鬼論》一文中說得最透徹:“在中國講‘神滅論’,人們還可以忍,成問題的是‘無鬼論’,因為這不是宗教上的,乃是倫理上的問題了。說‘無鬼’便是不認祖宗有靈,要牽涉到非孝上去了。”
從孝心出發,必須認為自己的親人即使死后仍有所歸依,而徽州人則進一步為祖先的亡靈在幽冥界添磚加瓦,以致晉升為神靈庇佑子孫。過去遍及各地的宗族祠堂,便是徽人祖先崇拜的直接物證。對祖先的祭祀需要經常進行,除了祖先的誕日、吉日外,還有春忌、秋忌、中元忌等。
徽州民眾也普遍信奉并祭祀各類英雄人物,是具有地方特色的一類民間信仰。被崇拜繼而進行神化的英雄人物,主要是有功于鄉民的鄉土神汪華和程靈洗,戰神張巡和許遠(均在唐安史之亂中戰歿),忠義之神關帝,文化之神文昌帝以及宋代大儒朱熹等,其他行業神的信仰同樣較為常見,如華佗便被藥商供為藥神。總之,徽州民間所崇奉之人物神靈,名目繁多,他們被崇拜信仰的標準是“為民御災捍患則祀之”,其中有些神靈則全憑附會或者虛構。
因為明中葉以后,嘉靖“詔天下臣民祀始祖”,取消了庶民百姓祭祖不得超過三代的限制,宗族組織得到發展契機,大建宗祠祭祀祖先,原有的活動變得更加日常化,儀式更為豐富多彩,同時新的神靈偶像和新的民間信仰活動不斷被創造出來。
同時,徽州不同群體也有相同與不同的信仰。如對徽商而言,共同信奉關帝以及汪華神,以此作為他們的保護神。不同的是,婺源木材商則主要視五猖神為行業神,糧商則祭祀倉神,不一而足。長久以往,隨著徽商們的生意規模越來越龐大,民間信仰也被納入商人們的經商經驗之中,為保眾人合伙經營時齊心一致,他們外出行商時,會立下誓言,在神前宣讀,作為一種信譽約束。
雖然宗教一度被視為精神鴉片加以申伐,但羅永浩老師也曾訴諸衷腸:“人偶爾還是需要點精神鴉片的。”這些人物神靈的信仰,消解著徽州民眾由于社會壓力引起的心靈焦灼。而他們更希望“這種精神慰藉能夠落實到社會行為領域,以解決人生的實際需要為歸宿”。其中,演戲酬神與建筑營造,在明清至民國的悠遠歷史中,兩者的更替演進便直觀地反映著民眾的這種實踐。
先說演戲酬神。徽州戲曲活動非常活躍,“諸禱勝求醫,酬神須事戲”。最值得稱道的莫屬目連戲,其內容常源自佛教典故,富有宗教色彩。由于徽州地處萬山之中,交通閉塞,普通民眾對鬼神懷有敬畏心態,以娛神為目的的目連戲演出格外隆重,既娛了神,也娛了己。
而說到建筑,理學大師朱熹是繞不開的。他在朝供職的第一件事,便是呈上《孝宗山陵議狀》,力主廣求術士,博訪名山,為過世的宋孝宗另擇“最吉之處”,以免使其尸骸長久地浸泡黃泉濁水之中。他認為孝宗山陵是關乎“垂裕后昆,永永無極”的國家大計。一代大師對風水之說深信不疑,并提出具體的風水主張,徽州后人在營造上對風水的重視更是趨之若騖。
受風水觀念的影響,徽州對于興造、動土等行為極為謹慎,興工之前,要請神、告神,完工之后要祭神,以免觸怒神靈。房子還要有鎮宅功能加持,如多被鑲嵌在民宅大門頂端的正中部位的鏡子,徽州人相信它能照邪驅邪。徽州眾古村落的選址于布局,也都是在風水師的指點之下進行的,徽州地區普遍重視的“水口”以及“水口林”,就是深受風水理論影響的歷史遺存。
隨手翻開徽州舊地志,從祠堂到城隍廟、先農壇、汪公廟等壇廟寺觀,更是遍及徽州各府縣、村落和名山大川。祠堂是各宗族祭祀祖先的場所,所謂“倫莫大于一體,義莫親于九族”,建祠為宗族大事,無祠則無宗,無宗則無祖。寺觀可點綴山川名勝,更可使一般民眾“或過之而思敬,或入之而思畏”,符合宗族的禮法規范,也多被明清政府所鼓勵。
如此種種,在徽州民間信仰的體系中,神靈眾多,令人眼花繚亂,宛如一間民俗雜貨店。讓人感受到一方面是無神不信的多神信仰,一方面是神為我用的非神信仰。基于安全和歸屬感的需求,人們頻繁舉行各種祭祀儀式,祈求各路神靈保佑全家安康、生意興隆、六畜興旺等,他們或許相信神靈可以為儀式所操縱,人們可以通過做出某種許諾,讓神靈屈從于自己的使役。
從中可以窺見徽州民間信仰的功利色彩,曾有一則目連戲楹聯寫道::墮地獄只為欺心,至于打狗開葷無關緊要;升天堂總由善念,論看經念況不算修行。此則楹聯的境界誠不輸“酒肉穿腸過,佛祖心中坐”,但人心最不可窺測,我們該是折服于古徽州百姓的豁達覺悟,還是傾心于他們的狡黠智慧呢?
如同一枚硬幣兩面共生,泥沙玉石俱下,徽州地區的信仰盛況也伴隨著亂象叢生,便是徽州迷信之風同樣極為盛行。明弘治年間的徽州府志,已經憂心忡忡地記載民眾“泥于陰陽拘忌廢事且昵鬼神,重費無所憚”,“每事必征于神鬼,曰發兆,而求嗣者尤切”。風水之說在民間的風靡,人們更是為尋一塊風水寶地入葬,先人長期不得入土,為爭一塊風水寶地,不惜訴諸曠日持久的訴訟官司。以致清末時,婺源一位附生全面質疑這種信仰體系:“打醮拜佛,取水送水,紛紛擾擾,此等愚夫愚婦無意識之舉動,豈足感召天和。”
今天,我們已經步入了科學昌明的時代,卻不必如這位婺源附生這般憤懣,以怪力亂神的名義,將古徽州民間信仰一股腦掃進歷史的垃圾堆,或指責他們愚鈍。周作人先生在《說鬼》一文中的觀點,更值得現代人誠心借鑒:“因為鬼確實是極有趣味也極有意義的東西……將鬼的生活詳細寫出,雖是極浩繁的工作,值得當博士學位的論文……蓋此等處可以見中國民族的真心實意,比空口叫感固有道德如何的好,還要可信憑也。”悉心了解徽州民間信仰的生動畫面,何嘗不是如此呢?
參考書籍:
周作人《苦竹雜記》
郭于華《生的執著與死的困擾》
王振忠《水嵐村紀事》
欒保群《捫虱談鬼錄》
唐力行《延續與斷裂:徽州鄉村的超穩定結構與社會變遷》
陶明選《明清以來徽州信仰與民眾日常生活研究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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